2009年11月29日 星期日

ALL THE NEWS THAT’S FIT TO PRINT

這是關於動新聞的看法。一個小小媒體從業人員的小小看法
就像明日報當年創刊。我相信動新聞這件事會在台灣新聞史上寫下一篇。這是個很感動的時刻。對於創造歷史的人和事,我總有著希望參與的熱血。即便,只是在旁邊當個記錄和觀察者。因此,當這幾天的新聞不斷滾動,不斷有新的動作出爐時,心裡有好多問號,經過思考,也有很多句點的產生首先,對於所謂的專家,我有些不同看法。想先浪費點篇幅我曾到英國採訪環保議題時,專訪布朗首相環保白皮書的起草人,一位劍橋教授。我向他提到,台灣的環保法第三條規定:「環保和經建相衝突時 以環保優先。」我一直以我個人的劣根性看這件事,因為這代表又創造出一個至高無上的賺錢團體。是不是要建設,就變得要先打通環保團體? 我不是不支持環保 只是不相信人性。 當我向這位教授提問「當環保和經濟建設衝突時,你怎麼辦?」他說「這是經常遇到的兩難,不是嗎?這不就是我們被稱為專家的存在價值嗎?」 附帶一提,他對台灣的環保法,給我一個充滿想像的微笑。 隨著想像,思維回到了,在台灣教授傳播的「專家」和「學者」們。 大學時我就告訴自己「誰能教我們對抗收視率 我就去當他的研究生」「或者」「誰能真實面對媒體真相 給我自處時對得起新聞兩字的建議」「我將終生尊重他」「在我不知將有多貧乏的生活圈裡」 我知道。沒有。當專家說的話,跟家庭主婦只花兩分鐘思考就能回答出一樣的內容時,我深深覺得毫無價值。那種碩博士,很遜。念了這麼多書,卻好像不是真的在研究台灣。 這兩天一直和資深的前輩們聊。我們這一代媒體沒拿到當年的大筆年終並不重要,但更慘的是我們沒機會見到大師;典型在夙昔的那一種。這是我們的遺憾。於是,譁眾取寵被各台長官稱讚,因為「有風格」,因為「收視好」。 這是有影響性的改變。 年輕的記者見過的「大記者」是誰?看著他不寫稿過音,看著他詮釋畫面注入感受,我不知道那些大聲嚷嚷說要做真正新聞的新記者,在面對不想抄報時,可以交出什麼真正的新聞。 看著這樣新聞長大的孩子,有一天進入新聞界時,會以你我在新聞表現上作為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象。「這就是大記者」。是嗎? 我在有線電視開放後好幾年才畢業進入新聞界。沒跑到黨外抗爭、與白曉燕命案的追捕擦身而過。那是個我錯過的,遺漏的新聞史片段,我卡在接續不上的中間。 就像過去我研究警大的期別在重要警職上,有著被犧牲的一段: 38期是輝煌的一期,45期有代表性的人物、51期分佔台北市重要職缺,59期逐漸嶄露頭角、65期又出現令人期待的新面孔;每六到七年的期別,都會有優秀職位。那不見得是真的整年度都是好咖,有某種程度是接班序列。這也哀怨的代表了,中間有六七年的期別,除非特別優秀,否則是被犧牲的一段….. 每每我都會驚覺於我是不是在台灣新聞史中,被犧牲的一代有幸於在入門時,見到了部分堅持新聞的前輩。那是一個習慣狗幹新進人員、自己默默加班想學好攝影、剪接和文字的苦日子。但有沒有埋怨?說真的,被罵到沒時間想,也覺得是應該的。當有前輩為了夢想指導我們,下了班集合臭罵時,那是我回想最快樂的學習時光。他們不欠我,我真的感謝轉眼,已經進入同期嘴裡,總嚷著「新人不受教」的「資深期」;有好幾次,我喋喋不休的主動對新進人員碎念,得到了「你是哪一位啊」的眼神,迫得我後退,迫得我心驚。我沒得過什麼獎,頂多入圍,也不是什麼屌的記者,我怯懦的看著並不得我心的文字和畫面,流竄在Blog令人讚嘆的許多寫手,和師大路咖啡廳裡、拍照自然流洩天才的大學生傻瓜相機裡。媒體人已經有了很多無以言說的轉換。而那個很屌的職業,在我走出去之後,才看見受尊重的,只有那一點點人。 我並不是讚揚退化史觀,過去的比較好。是一種思考在前輩和新進之間的恐慌。我們應該站在什麼位置來看自己?有人睜開了左眼,記錄了不甚快樂的那一角,我努力打開雙眼,卻有見樹不見林的疑惑。 當然有人力圖振作,當然有人繼續堅持。我們都知道是誰。 但當我們狗幹非常多人就是要加入會員的新傳播方式出現時,我陷入了非常難以敘述的矛盾和難為情。 我的新聞擲地有聲?我對抗了業配?我挑戰了收視率? 本質上。我自以為堅守了許多守門人該守的。很堅持的面對名片上的職稱。謹慎的寫出爭議事實,不被司法起訴也不誣陷新聞對象,就算是對這個工作盡責了。我說,我以為。 在最近回到媒體的採訪裡,我很有幸的採訪了一些令我一生敬重的人。不同領域,不同年紀,但他們都是堅持,「把簡單的事做到極致」。包餃子皮的把餃子皮弄的透徹了;寫自己故事的,把自己隔離在世界之外,只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;「想讓孩子們都能看一場戲」的夢想,讓一個滿嘴三字經的大男人哭了十幾分鐘的感動;為了讓自己的人生還有點殘餘價值,四處奔走不顧自己罹癌的病體,卻為的是他完全不認識的人們;對於自己做不到的事,或許總令我感動。 我對無私奉獻自己給別人的人們啊~總是不自禁的在心中舉起童子軍的手。 我常在訪問時,請教什麼叫做初衷?我回想到高中令我喜愛的「有筆有書有肝膽、亦狂亦俠亦溫文」。我想到我誤打誤撞初任記者時,對自己說的「新聞寫歷史、特稿做春秋」。我好想訪問好多我不認識的媒體人,老的少的,「冒昧的請教你,真好奇你的初衷是什麼啊?」我是真的想像做學問般的做這件事。 回到動新聞。 在那個一個人面對電腦的獨處時刻。我捫心自問,我到底想不想看的動機。便再也沒理由指控想看的人的道德了。 你問我,我想看嗎?我想看。你問我支持動新聞嗎?我認為太過分。但新的想法,我感動。他們真的好用心。比我用心。用心於創造出新的歷史,讓新聞更多人看了。且不論到底違反了什麼。 新聞在我們的守門之下,才能稱之為新聞。這就是我接受訓練時自覺的「客觀」。當事件被拍攝的當下,角度和挑選就是主觀了。別跟我談主客觀,我以為我們接受過那樣的訓練。我不接受大剌剌宣稱「真相才是新聞」的說法。有辦法你每分每秒記錄,但只要詮釋,只要有沒拍到的角度,你也沒資格說真相了。真相,不存在。只有全方位的拼湊。 在那一個恍神的瞬間。大學教我新聞英文的吳怡國老師,有句話浮了上來: 「紐約時報的報頭下,寫著一句話 ”All The news That's Fit to Print”」

朋友問:「如果有一天把記者兩字拿下 還剩多少朋友呢?」

這句話讓我感觸良多。
我父親是地方的報社主任,他過世之後,我看過一次什麼叫做拿下記者的樣子;明日報結束後,我短暫的沒工作,又看到了一回;到了國際中心,離開了採訪核心,頓時有身處另一個世界的感覺,那是一個轉變;兩年前離開媒體之後,那一種很深刻的心境,印象深刻。特別是,如今我又回到拿筆工作的環境。
我沒有刪除電話的習慣,除了手機遺失。 一千多個號碼還是在的。 我把大家當朋友,是我的想法。當我在明日報解散哪一刻起,我就不把狗牌當狗牌,只想著「公司花錢請你去交朋友」這件事很愉快。 有前輩告訴過我「你掛掉的時候 別看記者多少人來 要看有幾個說得出你的小故事的人 來給你上香」「說你壞 說你直 說你多聞 說你關心別人」就算成功了。 我想到父親的喪禮 有幾位母親從未見過的人。 一進門就「扣」的一聲下跪。一路跪爬到了香案之前。是父親沒說過「默默用新聞幫助的人」。在地方上,一篇100字的小報導,往往就足以救了一家人。 跑了幾年新聞後,一次在乾爹墓碑前,母親才跟我說「其實你這不愛說話 老是對你笑的乾爹」「是個刑事組長」這位乾爹在我國中時就過世了。說是乾爹,其實我印象裡,只是愛來找老爸聊天,談最近讀了什麼書的讀書人樣子。那樣推算,他當我乾爹的時候,早已退休。 我總想到 人生往往就是這麼巧合。讓我跑了幾年社會新聞。 家裡總是鬧烘烘的。父親總教我「友直友諒友多聞」。「當個別人眼中的益友,但不需要很多朋友」。明明很多朋友的父親,在我小三時教我這件事(父親在我小六時病逝),使我在初任記者時,讓我把前輩說「喝酒不找你 新聞一定忘記你」的話,經常性的困惑在一團。那幾年總擔心於認識的人不夠多。怕很多事情完全不知道。
懵懵懂懂的,接下來「朋友」多了。卻開始擔心新聞傷害到人,讓我偶而的故意請假,不希望寫到「朋友」。甚至於,也不想再聽到「秘密」了。 那時候覺得,自己的個性不適合,於是離開了血腥;看著CNN寫寫與自己無關的事,寬心的多。 我的電話還是有一千多個號碼。
只是開始不太常撥電話了。需求消失了。 接到電話時,我總是開心的。我幫得上忙,讓我開心。 我約略懂了「君子之交淡如水」的意思。 意思是,還不是那麼懂。 廣結善緣,一向受人敬重的這位媒體朋友說,「如果有那麼一天,希望還能有情義相挺的朋友。」
我約略懂得。被記者這職業弄的,一度冷感、一度濫情、一度感性、一度遲鈍。
一年一年。總是偶有所得。 已經知道自己不屬於有「識人之明」,無法像某些算計的清楚,該跟誰交往而泰然自若的存在。
也知道這塊狗牌附加於自己身上,「被高估了許多而不自在」的清醒。
反而,我輕鬆了。 這一千多個號碼,自在的存在著。我明明知道,很不常響,但踏實而不需管理。有一天他響了,我還是會很開心的接聽。 我認定是朋友,那也就夠了。 這算不算是無以言說的「情意相挺」呢?